‘大哥, 你的衣擺怎麽濕了？’

顧軟軟看著顧懷陵的衣擺, 青色漸濃已成靛青, 星星點點的, 謝婉玉也發現了他衣裳的不對勁, 不解的看著他。

見兩人無事, 顧懷陵心中也松了一口氣, “我準備給小黑洗澡。”

小黑是顧懷月的貓，昨天在家裏亂竄, 跟著幾個將軍打架, 一身毛禿了好幾塊，醜死了現在也不能帶去鋪子，就被留在裏家裏養毛。

‘給小黑洗澡？’顧軟軟偏了偏頭，‘大哥你不是從不管它們的嗎？’

顧懷陵也不能說討厭貓狗, 只是也不怎麽喜歡，平時也不會去逗它們，就連幾個將軍都沒碰過, 這會子怎麽去幫小黑洗澡了？

顧懷陵神情一頓。

謝婉玉雖不懂唇語，但能聽到顧懷陵的話。

給小黑洗澡？

小黑是什麽, 貓狗嗎？

見謝婉玉看了過來，顧懷陵輕咳一聲，“先進屋吧, 將事情從頭到尾給我說一遍。”先前只知她兩遇到了歹人，並不知道事情的發展經過。

三人往正院走，剛走過綠蔭夾道, 袖口挽到手肘下方的陸湛就走了過來，先給兩位姐姐問了好，才看向顧懷陵，“顧大哥，你不給小黑洗澡了？”

每次給小黑洗澡就跟打仗似的，顧懷陵一個人根本制不住它，陸湛是幫忙的，他先前去拿個東西，誰知回來後就沒看到顧懷陵人影了。

顧懷陵：“你讓俞錢他們安排下，這邊有點事。”

陸湛點頭側頭對著雲七吩咐了幾句，雲七點頭去下面吩咐了，陸湛走到顧懷陵身邊，“出什麽事了？”

顧懷陵神情微冷，下顎緊繃，“進去再說。”陸湛點頭，不再多言。

回到正廳後，顧懷陵掀袍入座，靜靜擡眼看向顧軟軟，鳳眸黝黑，眉目溫和依舊，顧軟軟卻下意識坐直了身子，連帶著一旁本來有些神思恍惚的謝婉玉也跟著緊繃起來，兩人特別乖巧的看著顧懷陵。

“說吧，怎麽回事。”顧懷陵直入主題。

這些年因為兩個妹妹都往好的方向走，顧懷陵就一直認真勤學，溫潤和熙，從未擺長兄的架子，但顧軟軟幾乎是顧懷陵帶大的，她深刻知道，大哥溫和歸溫和，但有些事情，一旦他較真，爹都沒辦法。

當下也不敢隱瞞，將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。

聽完，顧懷陵眼皮一擡，徑直看向謝婉玉。

謝婉玉雖聽不到顧軟軟在說什麽，但也知道她在說剛才的事情，一時間尷尬湧上心頭，若非今日恰巧遇到軟軟，自己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，先前兩人在馬車時，是後怕。

可現在面對他再說起這件事，心情一時間格外覆雜。

恰逢這時，兩人視線對上，謝婉玉心裏一怔，還未出聲，顧懷陵就已經收回了視線，

“你做的很好。”顧懷陵先是肯定了顧軟軟當時的做法，頓了頓又道：“但下次再有這種情況，你應該做的是去外面找人，而不是唐突入內。”

‘我……’

顧軟軟想說自己有準備，雖然不一定打的過他，但掙紮的餘地還是有的，謝婉玉還在旁邊呢。

顧懷陵沒有給她辯駁的機會，“萬一裏面不止他一個呢？”

若是裏面好幾個人在守株待兔呢？

顧軟軟也意識到了裏面可能的風險，要是裏面好幾個人等著呢？再加上個婉玉也無濟於事的，是自己飄了，學了幾手三腳貓的功夫就沒把那個掌櫃放在眼裏，抿唇，老實認錯，‘我錯了，我以後再不魯莽行事了。’

這兩年裏陸湛也學會了唇語，精致的小臉冰冷一片，擡頭看向雲七，雲七無聲入內，陸湛擡手示意他附耳過來，雲七依言彎身，陸湛低聲吩咐了幾句。

雲七點頭，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。

顧懷陵看向陸湛，陸湛微微一笑，看起來乖巧極了，顧懷陵抿唇，沒有說他什麽，只對著顧軟軟道：“知錯便好，下次不可莽撞，出門也要帶著人，不要一個人到處跑了。”

顧軟軟從小自立慣了，不習慣人近身伺候，哪怕現在家產頗豐，還是自己做事。原本顧懷陵也不覺得這有什麽，自立是美德，但今天這事也讓他自省，軟軟到底和常人不同，生的美又口不能言，她遇到的危險會比一般姑娘大的多。

顧軟軟點頭，正想說什麽，謝婉玉的生意響起。

“今天的事，錯處我更多。”

屋中的三人都擡眼看向她。

謝婉玉一臉平靜，“我輕信了那個掌櫃，甚至在他發出第一聲慘叫的時候，若非軟軟拉住我，我立時就進去了。”

因為心神不寧隨意進了一間書坊，又不知該買什麽，就胡亂看看，顧軟軟沒到之前，謝婉玉已經和那個掌櫃說了好幾句話，他看起來太憨厚，後來還因為他進內間的行為覺得他‘傻’，完全沒發現這個人披著禽獸的皮。

擡眼看著顧懷陵，眸中漣漪微浮，“她救了我，今天錯處在我，你不要斥責她，我以後自當慎行。”

側頭看向顧軟軟，微微一笑，“今日多謝你救我，現在有些想回家了，明日我再來好好謝你。”

說完直接起身，竟就這麽直接小跑向外了。

顧軟軟：？？

婉玉怎麽了？

起身正要追過去，誰知腳步還沒踏出，一道青色修長的身影就先一步追了過去，衣袍翻滾，很快消失在門前，顧軟軟和陸湛對望了一眼，不約而同的悄悄跟了上去。

“謝姑娘請留步。”

聞言，謝婉玉不僅沒留，反而跑的更快了，顧懷陵幾步追了過去，將人給攔在月洞門前。

謝婉玉垂眸不看他，柳眉微顰，聲音不悅，“顧公子請自重，我要家去了。”說著往右邊一靠，顧懷陵也跟著向右，堵住她的去路，“你在生氣？”

“為什麽生氣？”

為什麽生氣？

因為莫名其妙的心情轉道去了那個書坊？

因為自己大意差點害了別人？

因為不僅沒有得到安慰反而得到了訓斥？

種種情緒在腦海中不停閃過，最後停在了自作多情上，垂下眼簾，長睫蓋住眸思，正要說話，卻又聽到他再問，“你，考慮的如何了？”

【能否允許我心慕你？】

【你慢慢想，我不急著要答案。】

那日的情形再次浮上心頭，記得他當時鎮定下藏著的忐忑，記得自己當時震驚下的一絲浮動，那絲浮動隨著他的離去，從驚愕變成了茫然，茫然之後又是惦記，他怎麽不來了？哥哥怎麽也不提他了？

他，後悔了？

而現在―――

“耍我很好玩？”

顧懷陵垂眸，沈沈看著眼前這個因為憤怒而雪頰緋紅的姑娘，聲音低沈，“我耍你什麽了？”

謝婉玉低頭不看他，咬著唇。

“擡頭，看著我。”聲音微沈似含怒未發。

他就站在一步外的地方，並未有任何失禮的動作，但自己就是下意識的順著他的話去做，本以為會看到沈怒面色，卻看到一雙溫潤雙眸。

顧懷陵聲音輕和，“我做了什麽，讓你覺得我在耍你？”

夏日過堂風吹過，衣擺浮動，柳綠帶走浮躁，他的聲音太過包容，謝婉玉咬唇，有些委屈，“……你沒有再出現，旁人也不知曉。”

顧懷陵一直提著心等著她的話，聽完後，心頭一松，帶著淺笑，“你還未應允，我若再唐突出現，那就是逼迫你了。”

謝婉玉呆呆的看著他。

“至於旁人都不知曉，那自然是不能說的，事關你的清譽，自當謹言慎行。”

誠然，可以尋求別人的幫忙，謝朗信任自己，甚至謝父對自己的觀感亦尚可，但她沒有開竅，若旁人一再多言，那會影響她本心的判斷，這件事只能她自己去想。

謝婉玉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。

這些天想了很多，最多的，是他後悔了，所以他不再出現。

萬萬沒想到，是因為自己沒有應允，是因為自己的清譽。

驚喜，羞澀，感動層層情緒交疊，謝婉玉眨了眨眼睛，一時竟不敢看他，移開視線，紅雲覆上雪頰，一雙水眸欲語還休，顧懷陵定定的看著她，喉結微動，卻道：“今日你也受驚了，去軟軟那邊換裝梳洗再家去吧，不然伯父伯母該擔心了。”

今日謝婉玉沒有受到什麽實質的傷害，只是臉上到底存了驚色。

“好。”

謝婉玉垂首點頭。

顧懷陵帶著謝婉玉往顧軟軟的院子走，路過一簇矮竹時看了那邊一眼。

等兩人走過，碧綠的竹葉鉆出兩個腦袋。

婉玉和大哥？

顧軟軟猶在震驚中。

還是陸湛率先回神，推了推顧軟軟，“姐姐快些抄小路過去。”顧懷陵帶著謝婉玉走的那條夾道，路雖坦但繞遠了些，擺明是給顧軟軟先行回院子的機會。

顧軟軟回神，點頭，起身往小路跑去。

這是謝婉玉第一次來葉家，見院中奇花異草從立，石板矮松香椿環繞，即是盛夏亦不覺燥熱，走過夾道，剛踏上石板拱橋就看到盛放的薔薇花架，遠遠看去，層疊粉蕊，下方還擺了翠竹貴妃榻，若是盛夏星夜躺在上面歇息一番，光是想想就覺悠閑。

“那是軟軟弄的，她和驚瀾都喜歡這個。”

謝婉玉視線還落在那處花架上，“很漂亮。”

謝婉玉雖生的秀美，但其實有點糙，這是謝母說的，不愛紅妝不愛華裳，就愛那一屋子的書，謝母糾正多次無法，只得給她選了手巧的丫鬟，平日裏耳提面命，才讓謝婉玉有了如今的模樣，若是由著她的性子來，怕是連綰發都不願意。

不過雖然不願意在這些事上浪費時間，但本質還是愛美愛俏的，看到這樣一處花架，自然喜歡。

“好。”顧懷陵點頭，“那我在我的院子裏也做一個。”

謝婉玉剛想點頭，驟覺不對。

“你，你做你的，與我無關。”

“恩，和現在的你確實沒關系。”

將來就有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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